中国“军民融合发展”战略是西方政府噩梦的源头,美国尤其担心,中国民企与军方密切合作正使中国在人工智能军备竞赛中获得优势。
在南京一会议室拍照的这两个男子背景太不同了。一个是中国电子科技集团公司第二十八研究所(28th research institute of china electronics technology group)所长毛永庆,该机构为解放军开发电子作战技术。另一个是中国民营互联网集团之一百度(baidu)云计算业务副总裁尹世明。
毛永庆是中国领导人习近平委任的一小批领导干部之一,他们负责推动军队进入人工智能时代。尹世明是一位工程师,他曾在最重要的一些西方科技公司(包括苹果(apple))积累专业技能。
但在今年举行的上述仪式上,他们微笑着揭开了盖在一面铜匾上的红绸布,宣布中国电科与百度在“智能指挥控制技术联合实验室”项目上成为米乐平台的合作伙伴,该技术用来指挥军事行动。
毛永庆称赞该协议是在实施“军民融合发展”战略,该战略是中国共产党做出的指示,即民营领域开发的新技术必须与军方共享,习近平去年将这个战略写进了党章。尹世明表示,中国电科和百度应该携手致力于连通计算、数据和逻辑资源,进一步推进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在国防领域的应用。
中国提出的这种“军民融合发展”战略是西方政府噩梦的源头,也是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对中国采取越来越对抗性措施的动机之一。
尽管南中国海部署的是传统战舰,但中美两国的武装力量也在大举投资新一代武器,他们希望这些武器在未来多年赋予自己军事优势。他们正努力开发的系统(包括多种形式的半自动武器)旨在利用机器人、量子计算以及人工智能领域近年的进展。
华盛顿的担心是,中国民营领域与中国军方的密切合作(包括中国政府据称为获取美国新技术而暗中做出的行为),正帮助在这场刚刚开始的军备竞赛中赋予北京方面优势。
在上月一次宣示美方姿态转向强硬的演讲中,美国副总统迈克•彭斯(mike pence)指责中国政府窃取“尖端的军事蓝图”,并表示,“北京方面把削弱美国在陆地、海上、空中以及太空的军事优势的能力列为优先任务。”
澳大利亚一智库最近警告,中国向西方大学派出数千名与中国军方有关联的科学家(很多人掩盖了他们与军方的关系),这是打造一个研究合作网络的努力的一部分,这方面的努力有望促进中国军事技术的发展。
其结果是,过去20年一直在国际合作和自由交流创意的环境下发展起来的人工智能研究领域,正受到通常只针对武器行业的那种密切关注,因为它在民用和军用领域都有潜在用途。
“(人工智能)技术的用途很容易转换,”总部位于旧金山的人工智能相关初创企业primer的首席执行官肖恩•古尔利(sean gourley)表示,“图像识别可以用来自拍,也可用作目标识别。”
特朗普政府正积极寻找政策工具,以便监控可能具有双重用途的技术流出美国。在上月的一次演讲中,美国负责国际安全和不扩散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克里斯托弗•福特(christopher ford)警告称,被私营公司转移到中国的技术,可能被用来威胁美国国家安全。
他表示:“根据(中国共产党的军民融合战略的)明确前提,如果某种技术被中国以任何方式获取,而且中国官员认为它可能对军方有用……那么人们就可以相当有把握地说,这项技术将用于那些用途。”
围绕人工智能的争议,反映出外界对于与中国打交道的互惠性的更广泛担忧。美国官员表示,尽管美国经济对外来者开放,但中国很大一部分经济领域仍对外国人关闭。
人工智能的发展方式与很多之前的技术不同,研究人员经常利用广泛分享的软件工具,公开合作研究这项技术。
在此过程中,中国和西方的科学家和企业早已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大量年轻的中国人在欧洲和美国的相关领域学习和工作。根据美国国防部的估算,在美国学习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的研究生中,中国公民的比例高达25%。西方科技公司在中国大举投资,同时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成为硅谷人工智能初创企业的融资来源。
分析人士辩称,这种合作往往有利于双方,如果美国希望保持技术领先地位,它需要继续吸引来自海外的人才和资金,特别是中国。
但他们也指出,这种合作关系是不平等的:西方社会总体上是自由和开放的,而在中国体制下,个人研究者和私营企业可能经常会变成政府乃至军队的工具。
“人工智能领域的交织制造了一个双重用途难题,”新美国安全中心(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研究员埃尔莎•卡尼亚(elsa kania)表示,“我们开放且自由的社会促进了人工智能的发展,但中国政府对这类技术的执意追求使这种开放和自由面临风险。”
为开发新型高科技武器,美国国防部正试图与硅谷更密切合作,3年前创建了一个西海岸办事处,名为国防创新处(defense innovation unit),帮助其与初创企业接触。然而,它不能要求私营企业表现出中国企业对北京方面的那种忠诚。今年早些时候,谷歌(google)表示不会继续与美国国防部合作的一个人工智能项目,此前该公司员工抗议将这类新技术应用于武器系统。
由澳大利亚国防部提供部分经费的智库——澳大利亚战略政策研究所(australian strategic policy institute)最近公布的一项研究发现,过去10年,中国军方向西方国家的大学派出多达3000名科学家,有时使用虚假的理由,目的经常是在人工智能相关领域获取专门技术,这些技术可以被用来发展新的军事能力。
中国政府还通过大举资助硅谷人工智能初创企业大展身手。根据美国国防创新处的数据,2015年至2017年,中资实体为10%至16%的风投交易提供了资金。分析人士表示,其中一些投资附带董事会席位和最终的技术转让协议。
中资企业还参与了一系列可能为军方提供有用技术的企业合作。百度在这类企业合作方面走在前列,该公司2014年在硅谷建立了一个人工智能实验室。电信设备制造商华为(huawei)已承诺向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berkeley)的人工智能研究投入100万美元。微软(microsoft)在中国从事人工智能相关研发已有10多年。
中国电科还在人工智能项目上与悉尼科技大学(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in sydney)建立米乐平台的合作伙伴关系。澳大利亚官员称,这引发了担忧,因为这家中国国有企业正在探索(其与百度新建的联合实验室就是一例)如何将人工智能应用于指挥和控制,让算法(而非军人)做出战场决策。
在台湾,由国防部和国安会支持的智库——国防安全研究院(indsr)的高级官员苏紫云(su tzu-yun)表示,民营企业的角色意味着这一行业“正在向地缘政治的舞台中心移动”。他说:“20年前,中国的影响力是中国价格,但未来的影响力将是中国规格。”此言暗示,中国的角色正在从廉价商品制造者转变为全球标准的制定者。
对中国的挑战感到不安的美国政府,已开始寻找新的方法来减慢技术流动。过去几个月,特朗普政府已开始彻底重审监管工具,这些工具可能有助于遏制中国将西方技术用于军事用途。
助理国务卿福特表示,技术政策曾试图在产品的民用和军用之间划定明确界线。他说:“当然,军民融合混淆了这些区分:(其)根本目的就是确保技术和材料在民用和军工企业之间自由流动。”美国现在需要“与对华技术转移问题的严重性相称的新做法和新程序”。
今年早些时候,美国政府扩大了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的职权——除了审查直接收购,还被赋予了对少数股权投资和初期投资的监管权。甚至还引入了一项“笼统”条款,使该委员会可以阻止中国在硅谷的任何投资。
美国还列出了一份易受技术偷窃或破坏影响的关键军事部件和收购计划清单。
下一步(也是更困难的一步)是使出口管制现代化。根据今年8月成为法律的《出口管制改革法》(export control reform act),美国商务部将开始就哪些新兴技术不应向海外转移征求公众意见。
华盛顿一位参与相关讨论的高级业界官员说:“首先,他们将把矛头对准机器人、电动汽车、人工智能、物联网等等,”但业内专家表示,特朗普政府在年底前拟出一份清单的目标不切实际。
该业内专家表示:“他们真的不知道该去追踪哪些新兴技术,也不知道如何追踪。”
对于所谓的基础技术(在国家安全方面扮演关键角色的更成熟的领域),这一任务稍微容易一些;特朗普政府计划明年对付这类技术。
美国一位外交官称:“如果你真的想减慢中国在两用技术上的推进速度,关键不是对人工智能本身的出口管制,而是对用于半导体的精密工具进行管制,这才是要害。”观察人士认为,华盛顿方面可能选择限制出口用于检测晶圆制造故障的机器,这些高端设备由美国allied materials和lam两家企业生产。
然而,为了让这种做法有效,华盛顿方面需要与日本政府和一些欧洲国家——他们也拥有制造此类机器的企业——进行磋商。外交人士认为,只要特朗普与中国以外的国家在贸易上还存在那么多分歧,这就会是一大挑战。
古尔利的公司背后的支持者是与美国中央情报局(cia)存在关联的风投集团in-q-tel。他表示,在人工智能技术领域,美国政府最容易通过出口限制来卡住的环节是硬件,尤其是“为特定工作而优化”的芯片。
然而,最难限制的领域是机器学习的核心——算法。他表示,适用于软件的出口管制传统上从未“应用于加密软件和武器设计软件以外的”软件。或许可以“扩展这一应用范畴,纳入人工智能库——尽管由于人工智能算法的通用性,可能很难在军事和非军事应用之间划清界限”。
如果官方声明可信的话,那么解放军正在人工智能的帮助下努力赶超美军。
《中国军事科学》(中国出版的关于军事战略和军事学说的期刊)预计,未来世界将由“信息化”战争(利用信息技术指挥军事行动)向“智能化”战争(人工智能将在军事行动中发挥关键作用)过渡。去年7月北京方面公布的《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new generation ai development plan),设想到2030年中国将成为全球人工智能领域的领头羊,并明确将国防列为人工智能的应用领域之一。
但是,尽管有这些表态,但中国武装部队在人工智能方面的实验才刚刚开始。分析人士认为,虽然中国军事战略家经常探讨和辩论人工智能对武器和军事学说的潜在影响,但解放军领导层尚未就这个问题形成共识。
“到目前为止,他们的主要兴趣似乎是利用人工智能进行指挥和控制,并利用增强现实和虚拟现实让演习更加逼真——这对于一支自1979年中越战争以来基本上没有打过仗的军队来说是一项重要功能,”新美国安全中心的卡尼亚表示。
在武器系统方面,解放军的科学家正在研究用人工智能来处理由无人机收集的图像,并以导弹制导和目标识别为目的进行数据挖掘。卡尼亚发现,解放军对自主武器的兴趣格外强烈。
一些人认为,在防止日益被形容为人工智能军备竞赛的局面失控的努力中,无人作战领域将是关键。(来源英国《金融时报》席佳琳 香港 , 理查德•沃特斯 旧金山)